巡河记

赤壁巡河记

作者:莲池月 (小说)


(网络配图)

这是江南季春时节的一天深夜,陆逊河沿岸的花草已是绿肥红瘦了,弥漫在空气中的一股清香的气味犹存。这种清香的气味本来是很自然的,但是其中好像混合一种另类的气味。

这会儿,在朦胧的夜色中,影影绰绰能看见两个人沿着沙羡市陆逊河下段朝上段移动,随着他们移动的还有时灭时亮的手电筒光柱。走在后面的一位高个子说,游秘书,你闻到了吗?好像有一股酒味,不太好闻。

被称为游秘书的矮个子走在前面,回过头搭讪,吴河长,我也闻到了,说得不好听的话,就像有人喝多了酒,把胃里装不下的混合粘稠物呕吐出来了,让那种原本的酒香味变得发臭发腥,熏人。说着,还手捂鼻子,接道,吴河长,我们不管它,到上段去看,上段的拦河大坝拦住满满的一湖水,夜晚说不定有人在伴山的湖汊里偷偷地安放网箱,若是抓住了要重罚。

被尊称为吴河长的人

吴河清,系沙羡市陆逊河河长。他听游秘书这么说,却有自己的想法,抬手拍着游秘书的肩膀说,附近没有村庄,也没有酒店, 难道有人喝多了酒,走夜路,倒在田坎下或水沟里了?游秘书,我们循着这不好闻的气味找一找,说不定能够找到,帮帮人家也行。

游秘书见吴河清一副替人着急的样子,他也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说,吴河长,那我们就快点找。

二人凭着嗅觉不再沿着河岸走,而是折回身朝着河岸左侧一条田塍走,田塍那边是一条水港,水港连着上世纪七十年代修筑的南干渠和盘山渠,四面都是田野。

他们循着气味走了一段路,几乎走到畈中间来了,揿亮手电筒横照竖照,什么也没有看到。吴秘书就打退堂鼓:吴河长,找不到算了,转去吧?吴河清犹豫了一下,没有表态。

这时节临近初夏,虽然夜阑人静,但是蛙声此起彼伏,十分聒噪。吴河清支楞着耳朵,忽然说,游秘书,你听到吗?我好像听到有人打鼾。

游秘书静默不语,立即附和着说,是的,我也听到了,有人打鼾。可能有人喝醉酒倒在哪个田坎下睡着了。

对!我们再找找。

吴河清循着鼾声朝一处伴着水港的田坎走,游秘书跟在后面,才走七米远,他们彼此用手电筒光柱一照,果然发现水沟边躺着一个人,是个中年男人,他的脸侧着。他们不急着认清这个人是谁,却被面前的情状惊呆了——只见二三十只乌龟团鱼成为黑压压的一片,把这个躺着的人包围在中间,它们却也一动不动。

吴河清用脚把一只乌龟一踢,踢翻了背,它也不翻转来复原,像死了一样。游秘书将一只蛮大的团鱼抓起来,它也不挣扎,也像死了一样。

二人一看就明白了,这个侧躺着的人嘴边有一堆酒味很浓的呛鼻的呕吐物,这些黑背儿的乌龟团鱼肯定是闻到这种充满诱惑性的味道才从水港、田沟里爬出来,争先恐后地赶到这里饕餮一顿,未料,这些尤物的酒量不大,吃了这种含有酒精度数较高的脏物都醉个半死,昏天昏地的,找不着北,更不知道爬回去。

这会儿,游秘书激动得大叫,吴河长,我们巡夜有收获,把这些乌龟团鱼捡起来送往集贸市场去卖,准发财了。当然留几只明天加餐也好。游秘书边说边弯腰将那些吃醉了不动的乌龟团鱼,这一只拿起来掂量,那一只捡起来试重,兴奋地说,这些乌龟团鱼有几十斤,卖得不少钱。

吴河清却不关心乌龟团鱼的事,只关心躺在水沟边仍在打鼾的这条汉子的事,他将这个醉汉的一只浸在水沟里的脚掰起来,放在干位子上;又打着手电筒仔细照看,这个醉汉侧着脸,脸已红得发紫,成为猪肝色,很难看。但是吴河长就是要看,他觉得有点面熟,甚至记起来了,就把正在玩乌龟团鱼的游秘书叫来说,你看看,这个醉汉,不就是醍醐乡副乡长何作耀吗?

游秘书马上蹲下身子,用手电筒将这个醉汉的右耳根一照,一个小小的肉粒儿扑入眼帘。他肯定地说,吴河长,不错,他就是醍醐乡副乡长何作耀。

吴河清也认准了这个醉汉就是何作耀,因为他去年防汛期间到陆逊河中段的醍醐乡去巡视河湖塘堰,在何作耀一起吃过工作餐,所以面熟。此际他故意问道,游秘书,你说他是何作耀,有何根据?

游秘书微微一笑,说前两个月我和何乡长共一次饭局,何乡长酒量大,喝得脸红耳热之际,酒话多。他的老同学盯着他看,看到右耳根下长一颗肉粒儿,还竖起那么高,像豆子发芽似的,也不喊他乡长,就直呼其名问道,作耀,你怎么跟别人不同?

何作耀还没有喝醉,纵然微醉心里也明白,就反问,我怎么跟别人不同,不是一样的吗?都是直鼻子横眼睛。他的老同学说,你摸一摸你的右耳根,那是什么?别人都没有,就你有。

何作耀也不生气,说,你问这个干吗?这是胎生的,当然一般人不会胎生这个。听我在生时的奶奶说过,我娘怀我的时候,家人在住房里敲敲打打,在墙上还钉了钉子,导致我的右耳根生出一个像钉子样的肉粒儿,不碍事,不痛不痒……

游秘书强调说,听何作耀回答这个问题,印象特别深,我就把他右耳根下的那颗肉粒多看了几眼。这会儿,用手电筒又照看一下,他当然会肯定,眼前躺在水沟边尚未醒来的醉汉正是何作耀。再说在沙羡市巴掌大一块地方,不可能那么凑巧,还有一个长得像何作耀一模一样的人。

吴河清也认定他就是何作耀,就伸手适当用力捏他的鼻子、揪他的耳朵、搡他的身子,大喊他的名字,他依然没有醒来。有时弄狠了,他只是哼哼唧唧地叫一下,眼睛还是闭着,就算醒了一点,却没有清醒过来,你不弄他,他照样沉沉睡去,还是一身难闻的酒味。

用手电筒照他,吴河清还发现穿着灰夹克的何作耀的背部、袖子上还粘有猪屎,再一看,他头上发丝间也散落着猪屎粒儿,脏死了。 

二人议论着,这是怎么回事?何作耀像从猪圈里钻出来一样,你看,乡道水沟边又不见猪屎,现在也没有人把猪像土狗一样放在外面,那么他身上的猪屎是从哪里来的呢?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吴河清掏出手机向他的专车司机挂了一个电话,叫他快点到陆逊河北岸田畈中的一条水沟边来,有急事。吴河清未多解释,只是专门嘱咐他带一只蛇皮袋过来。

约一支烟工夫,他们就听到车子的鸣笛声、看到车灯像一把利刃,把漆黑的夜空捅了一个窟窿似的。

很快司机小李把开来的车子泊在陆逊河北岸,他本人则循声哒哒地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只蛇皮袋。他不知道,要蛇皮袋干吗?他用手电筒一照,发现水沟边躺着一个人还在轻轻打鼾,而且一身酒气,就问道,这是哪里人?

吴河清说,你不多问,你和游秘书把地上的一堆乌龟团鱼捡进蛇皮袋里装着,放在车上。司机小李俯首一看,十分惊喜,和游秘书一起很快就把乌龟团鱼捡起来装进了蛇皮袋。他还挈起来一试,感叹道,哟,好重,最少有40多重。

这时,吴河清从衣荷包里掏出一沓纸巾把躺着的何作耀唇边及脸上的污物尽量擦干净,还有他身上的猪屎也都努力拭掉。

然后,示意游秘书帮忙把何作耀的身子托起来,放在自己的背上,驮着走。游秘书不好意思地说,吴河长,让我驮吧!吴河清说,不用,你吃不消,你块头比我小,哪有我的力气大?游秘书就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走。

三人走回到陆逊河北岸,到泊车处,就算松了一口气,吴河清把背上驮着的特别沉重的何作耀放在车上;司机小李则把一蛇皮袋死了一样不动的乌龟团鱼放在车子的后备箱,然后回到驾驶座。

吴河清也上了车,游秘书坐在后座,与醉了酒,死猪一样的何作耀挨得近,他一直不自在,总是捂着鼻子。

坐在副驾驶座的吴河清则掏出手机,找出醍醐乡乡长马力大的手机号拨通了,响铃9声,都无人接听,只好挂断。

司机小李把车子发动了,问道,吴河长,往哪里开?往城里开,把何作耀这家伙送到市人民医院打点滴,搞醒他。

这辆蓝色小轿车一溜烟溜出了夜色沉沉的陆逊河畔,进了灯火阑珊且宁静的城区。

此时,正值凌晨三点左右,做夜市生意的也都差不多打烊了。车子穿过一条条街道,径直驶向沙羡市人民医院。

到了医院,游秘书联系医院安排医务人员把推车推到车子旁边,然后将酒气醺醺的何作耀从车后座上抬下来放在推车上,再推进医院。

吴河清安排游秘书给就诊的何作耀挂了个号,然后对一名戴眼镜的医务人员说,这是醍醐乡副乡长何作耀,也不知他是在哪里喝多了酒,醉成这样,歪倒在陆逊河北岸那道田畈的水沟边睡着了,被我们巡河时发现。天亮时,你要通知醍醐乡政府来人照顾,药费问题也就解决了。这位医务人员认得吴河清是市里领导,也就特别殷勤地应允,连连说,没问题没问题。

离开医院,已是凌晨4点,静悄悄的街道慢慢变得聒噪,主要是早行的车辆多了,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司机小李把蓝色小轿车开出医院,就问坐在身边的吴河清,吴河长,是继续巡河,还是送你回家休息。

吴河清说,把车子开到扬子江沙羡口岸去一趟。手扶方向盘的司机小李暗地惊叹:呀!这个时候到那里去干吗?沙羡口岸离城区50多公里,一来一去,天就亮了。再说,扬子江沙羡干堤又不属于你管,你是陆逊河沙羡段河长,只管陆逊河沙羡段,到那里去干吗?

对于司机小李来说,有些不愿意的,但领导的话,必须服从。他也想问一问吴河清,但吴河清总是一副严肃的面孔,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神态,他有些畏缩,还是不敢问。

坐在后座上的游秘书和司机小李一样的心情,想问却难以开口。眼下,游秘书只关心放在脚边的蛇皮袋,里面鼓囊囊的,没有动静。这说明装在袋里的二三十只吃了带有酒精成分呕吐物的乌龟团鱼还处于一种醉酒的麻木状态,没有醒来。

他忽然向吴河清提议,先把这袋乌龟团鱼送回单位食堂吧!我们再到扬子江沙羡口岸去。这会儿,事务长也可能还在睡,我打电话把他叫醒,让他起床接货,叫他今早烹饪乌龟团鱼汤,待我们从扬子江沙羡口岸回来的时候正好尝尝鲜,吴河长和大家都辛苦了,正好补补身子,工作起来也有劲头。

副驾驶座上的吴河清,一直没吭声。司机小李已经快把车子开到市中心了,离他们所在工作单位——沙羡市河湖库长制指挥部不远,只要吴河清认同游秘书的意见一表态,他就马上把方向盘一打,先回单位。可是吴河清没有表态,听到游秘书嘟嚷了一阵,他说一句他们不太愿听的话——人要增进营养增强体质,吃仅仅是一个方面,关键要心态好,还要加强运动。时间不早了,还是先把车开到扬子江沙羡口岸吧!

很显然,吴河清的话否定了游秘书的意见,游秘书顺水推舟地附和,吴河长一直以工作为重,把其它都放在次要位置。

吴河清没有答话,司机小李把油门一踩,一心一意朝既定的方向开。

这辆蓝色轿车穿过高楼林立的城区,很快就飙上了纵贯楚南丘陵沃野的一条宽敞大道。

在行驶过程中,夜色隐退,游秘书无心观赏车窗外渐已清晰的田园风光。他的脚时而踢一下那只装了乌龟团鱼的蛇皮袋,仍然没有动静。

但是游秘书有动静,他打开手机的数据流量,从浏览器里搜出一组内容,津津有味地浏览了一阵,然后他说出来,与大家分享,主要是想与吴河清分享。

他说,吴河长,我们巡夜值得,有收获,收获最大的当是这一袋乌龟团鱼。我刚才从手机网上搜索了乌龟的营养价值,是这么记载的:乌龟的营养成分类似于甲鱼,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脂肪、糖类、多种维生素、微量元素等等,是传统的食疗补品。

正在开车的司机小李听了很感兴趣,迫不及待地问道,团鱼的营养价值呢?游秘书马上接话,团鱼是乡间土话,它的学名叫甲鱼,又称鳖,肉味鲜美,富含蛋白质,营养价值很高,是滋补珍品。

这乌龟团鱼浑身都是宝哦!司机小李边开车边聊,吴河清依然不吭声。

游秘书又伸腿绊了一下放在脚边的那袋乌龟团鱼,还是没有动静。他继续玩手机,从浏览器里搜出乌龟和甲鱼的图片观看,看到两张乌龟的图片,他就蹙起眉来,然后拿出放在身上的手电筒,打开装有乌龟团鱼的袋口往里照,并且把一只只乌龟依次拿出来对照手机屏里的乌龟图像仔细观察辨认,又放回袋里,之后,眉毛舒展开来,高兴地讲,好哇!这袋里的乌龟都是可食用的淡水乌龟。

那么哪种类型的乌龟属于国家保护动物?司机小李敏感地问。

乌龟看种类,有的是国家保护动物,有的不是……游秘书津津乐道地健谈着。

沉默了许久的吴河清转过头,看着游秘书终于开腔了,在车上不要讨论乌龟团鱼,别影响小李开车。

游秘书说声好,却感到内疚。因为吴河清作为领导这么讲无异于批评他,这是他自己召感来的不必要的批评。虽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心里还是不爽。现在是清早,要图个吉利,清早就受批评,也许一天都不顺。这样子,他的负面情绪来了,尤为自责,并且双手握成拳头,轻轻敲打自己的脑袋,心里说:游景观、游景观呀!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领导坐在车上,你都稳不住神,胡说八道什么?无端的惹来批评,活该!

这时,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它的光泽不是太强,但是透射出来的光芒俨然柔和的一抹彩纱,足以拭尽残留在大地上的夜的痕迹。坐在车子后座的游景观感觉车里亮多了,他应该很爽的,但是心里还是不爽,因为刚才受了批评。

蓝色小轿车在披着淡淡晨雾的楚南原野上奔驰着,中途打了几个响屁,就驶近了扬子江沙羡口岸,在口岸的水泥场地一侧泊定了。

游景观和司机小李都不知道吴河清一清早要到这里来干吗?领导一向都是严肃的,也不好问。但马上就可以看到结果,吴河清到底要干什么?

游景观和司机小李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吴河清不干什么,只见他从车上下来,站在江岸上朝波澜不惊的映着晨曦的色彩斑斓的江面望去,然后沿着固若金汤的江堤朝前走了十几步,就靠着堤岸迎水面的护栏俯首察看下面拍打着江堤的江水。游观景和司机小李跟在后面,故意放慢脚步,自然就与走在前面的吴河清形成了一段距离。

司机小李凑近游观景低声耳语,吴河长是市里领导,也是奇怪,平时他到哪里去,都是先挂电话,他没有到场,就有人等在那里迎接。今天早晨到了我们沙羡市的江边口岸,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游景观细声细气地说,我也这么想,不知道吴河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忽然,吴河清转身面对还在与司机小李说话的游景观讲,游秘书,把车上那装了乌龟团鱼的蛇皮袋挈过来。游景观还真的懵了,他不明白意思,但是不能违抗,应答道,好咧!

很快,游秘书就把那装了乌龟团鱼的蛇皮袋挈来了,没有递给吴河清,而是放在他面前。吴河清发现袋子在动,高兴地说,好哇!醉酒的乌龟团鱼都醒了。说着,他解开袋子的束口,从身上掏出一只帆布手套戴在右手上,继而伸进袋口,将一只只四脚蹲动的肥硕的乌龟团鱼抓起来,朝江里嘣咚嘣咚地甩……

游景观想阻止,却没法阻止,只对吴河清说,吴河长,乌龟团鱼有很高的营养价值,市场上几百块钱一斤,你把它们都甩进江里放生干吗?就是不卖,留着自己吃也好哦!

吴河清正抓住了一只花脚乌龟,悬起来观看,然后使劲甩向扬子江的上空,站在江堤上,尽管有江风呼呼地吹拂,还能听到花脚乌龟入坠江面砸出的嘭嘭水声。

这会儿,他走近游景观说,游秘书,我们市里不是张贴了禁渔令的布告吗?55天禁渔,到今天才过几天,怎么就不遵守了?要是不遵守,我们还算禁渔的倡导者、管理者或执法者吗?再说乌龟团鱼也算鱼,是一种特殊的鱼,不应该捕捞。虽然我们巡河凑巧弄到这么多乌龟团鱼,但是带回去吃掉或卖掉,就性质变了,相当于捕捞一样,就触犯禁令了。

此刻,游景观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他与吴河清扛起杠来,说吴河长,人要懂得变通,这些乌龟团鱼不是我们主动捕捞的,是巧合所得,拿回去吃了,或卖钱又犯了什么法?退一万步讲,就算犯法,也是犯点小法类似于小错,谁会追究?再说,我们这么辛苦,整夜巡河,单位又不发一分钱的加班费或补贴,我们也不计较,但是现在撞到这么好的机会,捡了这么多乌龟团鱼,我们三人一人分一些,你是领导多分几只,谁都没意见,这样安排,就算我们得到了巡夜加班补助一样,人也欣慰些。或者把这些乌龟团鱼都不分,全部送给单位食堂烹饪美食,让大家分享美味也行。放生就不值了,咱们又不是和尚道人居士香客放什么生哦!我本人嘛!只相信今生,不相信来世。

游景观虽然样子严肃,但听了这话,并未发作,还微笑着说,游秘书,站在你的角度讲的这番话也有道理,但都是些微观的道理,都是有一个我在作怪,总怕自己吃亏了。我是这么想的,照你说的这些乌龟团鱼我们三人分了或卖钱或交给单位食堂做菜,也不会有人指责,但我的良心会受到谴责。为什么呢?若照你说的做了,我们就缺乏自律,文雅一点的说法叫做慎独,管他有没有人监督,我们要自己监督自己。我们在禁渔期放生这些乌龟团鱼就是自律的表现,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当河长不就白当了?不如引咎辞职。从宏观上讲,放生这些乌龟团鱼利益更大,为什么这样讲,你知道吗?春夏之际,正是鱼类产卵期,乌龟团鱼是一种特殊的鱼,也到了产卵期,看起来吃掉的是一只乌龟或团鱼,但是它的肚子里一定有卵,吃掉了一只妊娠期的乌龟或团鱼,就相当于把其子孙都吃掉了,那样多不划算?和尚道人居士香客放生若是引导得好不是什么坏事,还是好事,除了保护生态,还体现了一种慈悲心,用政治一点或时尚一点的说法叫做奉献爱心,我们放生对动物都存有爱心,那么对人类社会就更加富有爱心。

吴河清的一席话还真的说服了游景观。只见游景观鸡啄米样地点头认同。站在旁边一语不发的司机小李听着听着,脸上也现出了微笑,还情不自禁地伸出拇指说,吴河长说得好,这些放生的乌龟团鱼若产仔了,长成更多的成年乌龟团鱼,到了非禁渔期捕捞起来,可以奉献更多食客,划算划算!

游景观也变得积极,他也想帮着将蛇皮袋里的乌龟团鱼抓起来丢进江里放生,正伸手之际,吴河清阻止道,你没戴手套别动手,袋子里还有团鱼,会咬手的,你没听老人讲过,鳖鱼咬住人的手是不会轻易松口的,除非天上打雷。

听这么一说,游景观立马把手一缩。这时,吴河清继续从袋子里抓乌龟团鱼朝江里甩。

忽然,手机响了,他就将帆布手套勒下来让游景观戴上,接替他从袋里抓出乌龟团鱼朝江里甩,他则接听电话。

喂!哦听出来了,你是马乡长吧,怎么现在才回电话?吴河清一接听到醍醐乡乡长马力大的电话,就来了情绪,如此质问。

司机小李站在旁边听,只能听到吴河清拿着手机发几句牢骚,听不到对方说些什么。吴河清把手机凑近耳朵听了一老阵,未发一言,脸上不时现出复杂的表情,而且眉毛紧皱,只在挂断电话之前说了一句话,我正在扬子江沙羡口岸有点事,马上赶到醍醐乡派出所去。

吴河清把手机装回口袋,游景观把蛇皮袋里的乌龟团鱼全部丢进了扬子江,将已然软塌塌的空蛇皮袋扬起来,像扬起一面胜利的旗帜。这样做分明是给吴河清看的,言下之意是说:吴河长,按你的意思把事情办完了。

这会儿,他正想把空蛇皮袋也朝江里甩掉,吴河清阻止道,别丢了,袋子没坏,放在车子的后备箱里,没准,到时候需要用,还挺方便。

好的。游观景爽快地答应。司机小李也配合着,沿着江堤朝回走,走到泊车处,他一按车门钥匙,在打开车子后备箱之际,又悄悄对游景观说,刚才吴河长接电话,听他在电话中说,马上到醍醐乡派出所去,莫非犯了什么事?吴河长要被抓了?

你鬼说,就算犯事,也轮不到派出所抓,他是市级领导,应该是先由市纪委“双规”才对。凭我的感觉,吴河长为人正派,不可能犯事。游景观话音很低,把蛇皮袋放进了后备箱,抬起头,沐着朝晖,迎着走近蓝色小轿车车门的吴河清故意问,吴河长,现在坐车回去吧!

先到醍醐乡派出所去一趟。吴河清这么一说,游景观暗地吃惊,还真的到那地方去?!

司机小李已在驾驶座就位,吴河清和游景观还是分别坐在副驾驶座和后排座位。车子发动了,奔驰在返程途中。吴河清感叹道,真是没想到出现这种情况,太奇葩了,他妈的,副乡长何作耀是一只猪。

怎么回事?何乡长在市人民医院醒过来吗?

醒过来了,他被送进派出所盘问,我们作为涉案证人,也得去接受笔录。

游景观又问一句,怎么回事?吴河清就将是这么一回事的经过讲出来,听了令人喷饭。

原来养鱼业主华恢宏看到本市河湖库长制指挥部张贴出的禁渔令布告,自觉拆除投资数万元安放在陆逊河上段的几处网箱,由于他与何作耀关系好,就请何作耀吃酒,目的是想托付作为副乡长的何作耀出面替他找吴河长,把拆除几处网箱的损失补回来。未料昨晚,何作耀在杏花村酒家喝得酩酊大醉,内急之际心里倒明白,跌跌撞撞摸到酒家后院的茅厕方便,茅厕紧挨着猪圈,手扶圈栏时,身子一歪,竟然倒在猪圈里睡着了。

时值猪肉长价,恰巧,当天夜深,以盗猪倒卖营生的两个蟊贼来此盗猪,由于不敢开灯,慌慌张张摸到猪圈里躺着的庞然大物以为是猪,又怕猪叫,二贼便将一只大布袋将猪慢慢套住,抬出茅厕,放在路口备用的板车上,将板车推至陆逊河北岸田畈水沟边的一条土路时,感觉不对劲,听到板车上有鼾声,不像猪打鼾,再一摸还真不是猪,却是一个酒气醺人的醉汉。

二贼胆寒,旋即抽开布袋,将其从板车上掀翻在水沟边,再推着板车逃之夭夭……但强盗不打空转,再去盗猪亦不利,因狗叫,被主人家发现而逮住,连夜扭送到派出所,审讯时,把误将醉汉当猪盗走丢在半路的细节也交待了。

这已经是早晨了,蓝色小轿车迎着朝阳,奔驰在河湖库纵横交错的楚南辽阔的沃野上。车上的吴河清讲出这档事,让游景观、司机小李笑痛了肚子,他却不笑,他在为何作耀醉酒出丑的事儿痛心。

云上咸宁《碧水保卫站 我们在行动》栏目与咸宁市水务局联办

(编辑 陈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