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土生土长的咸宁人,年过六旬的陈大银历经九年时间搜集资料,反复考证,倾力编纂,《咸宁话》于近日印刷出版。其书收录了咸安、嘉鱼、赤壁、通城、崇阳、通山六县市区1.2万条方言注解、注音、出处和例句,有雅有俗,蕴藏着鄂南人的智慧与幽默。
据悉,《咸宁话》贴近生活、融于自然,这本“接地气”的咸宁话词典,一出版就受到广泛关注。
情之所起 要为地方志补遗
2009年,陈大银受聘于咸宁市地方志办公室撰写《咸宁市志·人物篇》,到市档案馆查阅咸宁的地方志,发现每个县市区的地方志里都有《方言篇》,有的同一方言词条,相关的两本或几本志书方面表达和解释并不一致。志书用大量篇幅介绍方言的意义、来源等理论知识,只收录了一些常用方言,现实生活中大量的方言并没有收录,而且都不曾用汉语拼音注音。陈大银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便把这些方言录入电脑,进行排序对比,发现像有的同一事物,各个地方表述天壤地别,于是,他把记录方言做为自己的目标,奔走在乡间田野,到民间拾遗。
一支笔,一个笔记本,陈大银每天随身携带,上街、下乡、聊天、做客、采访、旅游、娱乐、开会,他留心倾心当地人说话,随时记录其中的方言,在晚上进行整理。2013年,他又新买了折叠自行车,可以录音的手机,骑车到边远乡村,听野老谝闲,采撷方言。
在他的手机里,有2100多个号码,从大学教授到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都是他的方言老师。《新华字典》、《辞海》、《康熙词典》是他案头常备的工具书,他直言自己是咸宁人里查字典、辞典最多的人。
海量的词条,一字多用,一字多音,这着实让陈大银犯了难。陈大银1959年才上学,当时,他所在的乡村学校老师都不懂拼音,所以也没有教。现在年纪大了,为了这本方言,他重拾小学课本,学习拼音,还买了点读机,区别一些生僻字是鼻音还是边音,是平舌还是卷舌。有些多音字声音不同,有的多音字是音调不同,为了把这些多音字排序归类,陈大银要进行手工移动,编辑,每从头到底梳理一遍,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遇到一些难注音、难释义的方言,他想着夜不能寐,焦急地查几天字典、词典、辞典,向文朋亲友打电话请教,上网在咸宁的各大论坛发贴拜师,还把一些“听得懂,但写不出来”的疑难词条打印200份,三次到咸宁高中、青龙山高中、横沟高中发放,请学校的语文、历史老师帮忙解读。
被人拒绝是常事,不解的目光常有,非议声不绝,文友也劝他说:“老陈,你这么大年纪了,已经出了几本书了,咸宁的方言太难了,你不要搞了!”
但陈大银依然跋山涉水,在鄂南方言世界里探索着、追求着、享受着,全然忘记了采撷和记录的种种阻力和非议。“相貌者,父母之赐,无怨;官禄者,组织之定,无欲;惟方言爱好,志定意坚。”
陈大银心有梦不觉寒。
情之所钟 方言之雅难自弃
陈大银在长期的方言调查中发现,六个县市区虽然都属于鄂南方言的范畴,但从各方言代表点的情况来看,其内容又存在着明显的差异,且呈现出一定的复杂性和规律性。陈大银将咸宁话词条分23个声母注音、注释,分13个专题进行探讨,后面还附上《咸宁市六县(市区)1360个常用方言读音对照表》。
在采撷方言的过程中,陈大银关注的重点不是方言的读音,而是去挖掘发现方言背后的故事和含义。他发现了鄂南方言有雅有俗,有些方言形象生动,富有画面感,有很多方言保留了古汉语成分,有些方言则是会说不会写,想记录下来很难,好在现在可以录音。
他说,有些地方的人把“太阳”称作“日头”, 说上午叫上昼,下午叫下昼,这在我国古本的白话小说里有。
通山把蟾蜍(咸安称之为“老夹姆”)称为“石月”。为什么叫“石月”呢?陈大银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有人告诉他,因为它主要生活在石缝里而得名。陈大银认为这个说法不准确。因为石缝不多的嘉鱼等湖区也有这种动物,常常生活在泥缝中。后来又有老人告诉他,传说蟾蜍是从天上的月亮里闪下来的,所以叫“闪(赸)月”。这样的说法很新奇,他也记录下来了。
还有,农村把一种既像鸭子又像鹅的家禽叫“ten”(阳平),也有的叫teng,写作“豚”,但“豚”在字典里的含义是猪。后来,咸安区青龙山高中陈明老师告诉陈大银,这种动物叫“腾(ten,阳平)”。因为它走路的时候一步一挪,慢慢腾挪的。这样的说法很有画面感。陈大银就采纳了。
“还有‘些何、不些何’,这两个副词和句型也很独特。这两个词用在对人、事物赞叹时,从两个不同角度上发出感叹。‘些xiu何he ’在咸安读作上声,是个倒装型感叹句,意为‘多么的……’;‘不些何’的意思就是‘不简单,不一般’。”
类似以上情形的还有很多。这些充满了古汉语的韵味的方言,让陈大银如痴如醉。
情之所为 用乡音留住乡愁
因为大力推广普通话,现在大多数咸宁方言逐步在消失。陈大银在调查中发现,咸宁方言正在被普通话同化,形成了原始读音、同化读音和合成读音三种读音并存的现状,能说正宗鄂南方言的人越来越少。
“知晓咸宁话的来历,才能通晓咸宁的地方历史文化。咸宁有丰富的方言遗产,不保存起来难免可惜。我探究方言,就是为了寻找鄂南文化源头,探索鄂南文化根基,把乡土文化打造好,为家乡人留住乡愁记忆。”陈大银如是说。
《咸宁话》出版之后,陈大银向市、区、县档案局和文友们赠送了自己的书籍。陈大银为挖掘、整理咸宁方言用功之勤、用功之深,让不少人为之赞叹。
3月16日,在收到陈大银的赠书后,市委党史研究室主任李城外即在微信上写道:“上午刚一上班,咸安区63岁的退休干部陈大银风尘仆仆来到我的办公室,送上新鲜出炉的专着《咸宁话》,掂量洋洋90万言的“砖头”,着实感动了我一把。马上读毕《自序一一破译咸宁方言奥秘,探索鄂南文化源头》,我自然想起鲁迅先生的两句话,一是中华民族自古就有埋头苦干的人,二是做一件事坚持十年定会成为专家(大意)。如果将埋头苦干和专家两个称谓送给他,是受之无愧的,陈大银无疑称得上最美基层文化工作者,向他致敬! ”
九年奔波,自费十万元刊印,在家里打印初稿65次,印刷厂里打印43次,每次出全本书稿,稿纸都有一两寸高,老伴看到都头痛,陈大银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怎么熬出来的。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事情,他要再做一遍。
他说:“这本《咸宁话》对嘉鱼和赤壁的方言收录得不多,长江对面的洪湖市龙口镇部分地区原隶属嘉鱼县。洪湖方言与嘉鱼、赤壁方言有的相通。我准备再花五年时间把这本书进行完善。方言是地方传统文化的基因,我期望更多的人投入到方言的记录和传承中来。”(咸宁市地名普查办 杜培清)